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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上还有个指纹,2000年宁河县“11·17”特大凶杀案侦破始末
2000年冬季的到来,对天津市宁河县(2015年,撤销宁河县设立宁河区)大北乡大北砖厂的民工来说有些不妙:生产停了,无钱可挣。他们只好或回乡或另谋生路。18岁的民工何承富是在2000年11月12日同几个重庆酉阳老乡一道离开了砖厂。此时,他窝着一肚子的火。并不是由于今后的生活没着落。他过惯了漂泊不定的日子,反正到哪儿都是凭力气混口饭吃。这股火源自张工头。
按说何承富是应该感激张工头的。他15岁就随村里人来津打工,由于人小力单,谋生艰难,加之周围的不良影响,短不了做些偷鸡摸狗的事。1999年11月,何承富因在天津市静海县盗窃摩托车被判刑6个月。2000年5月刑满释放。在他四处找不到活干的时候,还是张工头看在同乡的份儿上收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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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何承富并不是那种老实干活的人,时常借故不出工在屋里歇着,还因为这和张工头不断发生口角。结果最后算工钱时,张工头扣了他100元,说他出工少。人家是民工队的头儿,有这个权力。何承富虽然为此吵闹了一番,终究也是徒劳的。
当天,何承富到了静海大丘庄、王虎村一带,那儿有不少老乡和亲戚。他这儿住一晚那儿住一晚,连玩带打听工作混了两天,一无所获,身上的几个工钱也花光了。
11月15日早起,何承富找一位老乡借上20块钱,打算到附近的陈官屯砖厂看看。
这砖厂旁有一家小饭店,何承富在那儿吃过一次,记住了老板娘叫徐文英,她丈夫是当地人。何承富先去了那儿探情况。他和老板娘打过招呼,问:“砖厂里有咱们四川、贵州老乡吗?”
正闲着没事的老板娘告他没有了,都走了。
何承富知道挣钱无望,不免神色黯然。
老板娘见他闷头不语,就问:“你有四川人的小孩卖吗?”
何承富反应挺快:“我是贵州人呐。”他又顺着老板娘的话诓她:“要孩子?有啊。我姐姐有四个孩子,回家会被罚款,正想卖掉一个。”
老板娘一听来了情绪:“这事包在我身上。你放心,不会出事的。我卖过好几个小孩了。”接着报出那些小孩都是谁谁送来的。她又补充道:“你弄来后,我给你卖掉,得给我点儿辛苦费。”
“那是一定的。”何承富嘴上应承着,心里就想到了张工头那刚满周岁的儿子。
老板娘见何承富认了真,便给他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叮嘱道:“弄到孩子后,就打这个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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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陈官屯,何承富去了津南一带找他三叔四叔。他希望能在那里有个着落。通过自己的老乡他在16日才找到三叔家,住了一晚。这时身上的钱又用光了。
17日一早,他找四叔借了50元钱,然后按着亲戚的指点到八里台阀门厂找工作。因无身份证被拒绝。又去附近的木板厂,那里也不要人……
何承富四处找活干,四处碰壁。沮丧之余,就开始琢磨起老板娘的话和张工头的儿子了。
中午1点钟,他坐上八里台到天津火车站的汽车。两点左右到了火车站,下车吃过饭,见附近店铺挺多,又想去碰碰运气。他连着进了几家店铺,结果还是没活干。何承富对找工作不再存有幻想。他阴沉着脸,认定现在只有一个去处了。
下午5点多,转了一大圈的何承富依旧两手空空地回到大北乡。他是在离砖厂还有四五里地的马聪桥道口下的客运汽车,看看天色尚早,就在附近转悠着消磨时间,后索性进了一家理发店理发,见店内有电话,正好和徐文英取得联系,告诉她明天准把孩子送到,让她准备好钱。晚饭是在路边店买的肉包子,他特意放开肚皮多吃了两个。
大约晚上9点钟,何承富向公路南边的大北砖厂悄悄摸去。砖厂虽说季节性停工,还是有少数人员留住厂内,主要是为省下回家路费。此时,砖厂大门外的小卖部里还亮着灯。何承富隔窗望去,见酉阳老乡冉云峰正和三个人打麻将牌。何承富怕被看见,没走大门,从东侧绕进厂里,又翻过山东民工队和重庆民工宿舍间的隔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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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墙的恰好就是张工头住的那排平房。砖厂的这些平房都比较简陋,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屋里没啥值钱东西,所以很少有人插门上锁。
何承富溜进张工头与冉云峰两户之间的空房,在这里可偷听张工头房里的动静,还可从北墙角的一个小洞窥视。张工头在当月8号回了酉阳老家办件急事,说是到家两三天就回,何承富估摸这些天过去也该回来了。当时,他冒出一想法:如果张工头在家,就过去找他要钱。他要是把扣的工钱给我,我就走;若不给,那就一定要把小孩抱走。
在何承富的眼中,小孩与钱之间已被画上等号,二者必取其一。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看,隐藏在这一想法后面的是在为作案寻求心理平衡,即: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这种犯罪前的似是而非的自我辩解,目的在于使自己能心安理得地去实施犯罪。
何承富躲在空房,大气儿不出地观察谛听了约一小时,只有张工头媳妇逗小孩的声音。看来是要钱无望,便出了这屋,拐进冉云峰的住处。冉的屋分里外间,里间的门上挂着一块浅绿色的塑料门帘,撩开帘子,眼前是一张青砖垒的大床,上面胡乱堆着些被卧,何承富什么也没碰退了出来。离开平房,他到厂区院内转了转,找一个便于观察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冉云峰。
如果说何承富把张工头当作第一大仇人,那么冉云峰就要排老二。何承富同张工头两口子吵嘴时,这个冉云峰总要掺和进来,给工头帮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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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何承富向冉云峰借了一把菜刀,夜里窜到旁边的立新村撬了一家小卖部,整回一辆自行车,还有一箱洗衣粉什么的。事后他把菜刀和30多块零用钱放在床铺下。
一天晚上何承富打完牌回屋,傻眼了,被卧、菜刀、钱统统被席卷一空!冉云峰不干了,追着他让赔菜刀,不赔就把他推回的自行车扣下,不让扣车就给他报官。这事儿至今还没了结呢。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零点,进入了这个月的下弦日。小卖部里的牌局终于散了,几个人各回各家。躲在黑暗处的何承富远远跟在冉云峰后面,经过张工头家时,屋里灯还亮着。回屋的冉云峰正在烤火,见何承富进来,便问:“这几天你去哪了?”
“在王虎庄。”何承富在碳火盆旁坐下,小心地说:“今天来找你不为别的,就是关于菜刀和自行车的事情。”
“你想咋着?”冉云峰冷冷地瞥他一眼。
“我赔你10块菜刀钱,把自行车推走。”
“不行!”冉云峰口气强硬,“如果你非要弄走,我就报官……”
闷坐了一会儿,冉云峰又缓和了口气,说:“你偷了东西,咱们是老乡,怎么着也得上点供意思意思。”
何承富见谈不下去,没再吱声,出门去解小手。回来时冉云峰已躺下,他便拉灭灯脱去上衣躺在冉的身边。两人无话,各自睡去。大约在凌晨四五点钟,何承富醒了。他再次为自己寻找作案理由,暗想,要是冉云峰把偷东西的事报官我就得坐牢……不如杀了他,杀了张工头的媳妇,把孩子抱走卖钱——
此前,何承富也许起过杀心,也许没起过,但这会儿是要动真的了——
他头脑发热肌肉紧绷,顺手从床沿抄起一块砖朝冉云峰的头拍去,“咣、咣”两响,砖碎了,又抄砖,“咣”的一下,冉云峰没气了。
何承富喘息着下床拉亮灯,见胸前的白毛衣溅上不少鲜血,赶快脱下用打火机点着烧掉。他穿上自己的西服上衣,再将冉云峰的西服里面朝外地罩在身上,便直取下一个目标。
张工头家门没插,一推就开,屋里亮着灯,那女人和她的儿子睡得正香,一把劈柴的斧子好像专为他预备似的,就放在桌上。何承富拿起斧子看了看,觉得要砍下去,恐怕流血太多,还是砸吧,于是照着女人头部狂抡,连着四下,顿时脑袋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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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承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愣愣地看着。小孩子还在那女人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猛地想起冉云峰可别没死,他又拎着斧子过去看。他一把抓开门帘,伸过手去就摸,冉云峰的身子已有些僵了。他顺手把斧子塞进褥下,脱掉冉云峰的西服扔在一边,出门便要离开此地。
走出几十米远,忽然想起把孩子给忘了,那可是钱啊,又折了回去。孩子仍在熟睡。何承富顺手找一条紫色花被把孩子裹好,想起自己的衬衣洇上了血迹,又从床前柜里翻出一件衬衣带上,打算换用……
在这黑暗即将消退的黎明之前,何承富从西边绕出砖厂,背着孩子匆匆走向几里地外的大公路……
将近中午的时候,开发个app软件多少钱大北砖厂的民工才发现冉云峰和张工头媳妇遇害,张的儿子失踪,他们赶快向公安局报了案。
由于案情重大,天津市刑侦局和宁河县刑警支队都出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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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勘查中,警方始终对留在男死者屋内那件带血的西服和褥下藏着的那把带血的斧头感到奇怪,上面的血与女死者血型一致,而西服又是男死者的,斧子很可能是凶器,但为啥要藏在那儿?西服里衬上女死者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真还不好解释。但是,在其他方面的勘查还是基本能使昨夜发生的情况浮现出来。
现场位于砖厂院内北侧最后一排平房,两名死者死在各自的屋里,屋门都没有锁,门上也未发现破坏痕迹,屋内无明显翻动痕迹。两名死者均躺在床上,盖着棉被,在棉被及附近墙上有大量血迹,身上无抵抗伤,死亡原因为头部遭钝器打击造成颅脑损伤。女死者被打击的凶器确定为铁质的锤类工具;在男死者头部附近发现沾有血迹的两块砖,经检验可认定系为打击男死者的凶器。此外,女死者身上没有发现被强奸所留痕迹,其身边有小孩用的褥子、衣物等;在男死者屋内塑料门帘上提取到两枚清晰的汗液指纹;根据死者胃内容物判断,死亡时间应在后半夜。
这些情况表明,此案性质很可能为图财害命,小男孩被抱走极大可能是企图贩卖,但尚不能够排除仇杀和奸情杀人的可能。
砖厂民工大部分都在11月12日前走了,重庆民工队留厂的只有五六人,出事的那排平房只有张工头媳妇母子俩和冉云峰居住。杀人凶器用的斧子为民工队物品,砖头随处可得,显然是就地取材。
据此分析,这案子很可能是熟悉该民工队和现场情况的人干的。
住在砖厂南边平房山东民工队的一民工反映的情况,很像是他听到了发案过程。夜里1点左右,他在回宿舍时看到现场那块儿亮着灯,隐约传来小孩的哭声和几句叫骂声,又注意到小孩的哭声由近渐远。过了20分钟后,听见有人从自己门前经过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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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话中似乎可获得若干关于案件的重要信息,但其中最大的矛盾是,受害人都死于熟睡之中,死前不可能出现吵架。因此,这条线索多半与案件无关。
警方开始行动起来,对所有住在砖场的人员逐人进行访问并定时定位,没有发现嫌疑人;又对死者所在民工队的37名民工一一审查,结果,包括匆匆赶回的张工头在内,有34人被查否,还有三人暂时不明去向。
在对现场附近公路的长途汽车、出租车以及饭馆、旅店的访问清查中,一对搞个体运营长途汽车的夫妇提供:11月18日晨6时左右,他们的车开到马聪桥时,有一男青年抱着个孩子上了车。男青年20岁左右,身高约1.65米,较瘦,长方脸,偏分头,穿蓝色西服。小孩约一岁左右,头和小腿露着,冻得青紫。男青年说是到张贵庄,在外环线下的车,走时在座位上拉下一件沾有少量血迹的衬衣。这对夫妇打扫车上卫生时,把衬衣扔在了车站附近。
根据这一情况,办案人员立即出动,在一拾破烂的老大爷处找到了那件衬衣。经提取DNA比对,衬衣上血迹与两名死者均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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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衬衣到砖厂辨认,张工头认出这衬衣是他的,原是放在现场室内。
据此判定,抱小孩的男青年为此案重大嫌疑人。
张工头又向警方提供,他们民工队有几人与那嫌疑人特征相近,其中就有何承富。并告知,这个何承富曾在天津静海被判过刑。
在查证中,警方从静海调出何承富的指纹档案,和现场门帘上的指纹比对,严丝合缝对上啦,作案人很可能是何承富!但刑事技术人员在出结论时颇费踌躇,光凭门帘上的指纹似乎还不能认定嫌疑人。因为何承富也是民工队的,指纹有可能是以前留下的。
参加办案的天津市刑侦局刑科所所长张春良边看附在报告书上的现场照片,边问经办人:“指纹在门帘的什么位置?”
“有一米多高的地方。”
从现场照片看,塑料门帘的左边有一道约30公分长的断裂口子,就在裂口上边一点儿的地方发现了两个分别为食指和中指的指纹。
张春良又问:“就找到两个指纹?”
“只有两个。”
“不对。”张春良肯定地说,“你们再找找看,下边还应有一个拇指指纹。”
技术人员再到检材上寻找。果然在那两枚指纹处裂口的下方找到一枚拇指指纹。经比对,又是何承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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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知道门帘上还有指纹?”技术人员不解地问。
“说出来就不觉得奇怪了。你看,门帘是悬挂的,上面要留下清晰可看的食指指纹,就必须要有一个支撑力,即正面抓门帘的动作,你可以试一试,没有大拇指起作用,能不能留下指纹。”
技术人员用指头对着那块门帘顶了顶,感到确实无法孤立地留下食指和中指的指纹。
“做鉴定时要多动脑筋,不要就痕迹说痕迹,一定要考虑到它形成的整个活动过程。”张春良胸有成竹地说,“我们可以继续分析,发案时是夜里,气温较低,室内温度也不会高,塑料布多少有些发硬,可以设想,由于这个抓门帘的力量挺猛挺大,以至于造成塑料布的折断裂开。这样解释门帘上的指纹和裂口,我认为是合理的,有根据的,也是完整的。”
“我们还可以从中对留下指纹的人当时的状态做个分析,他掀门帘时这么急,用这么大力量,至少说明是处于非常态的情况,他急着进去要干什么。如果是血指纹,而且血迹又同死者相同,那就很容易确定了。但是,汗液指纹也能说明问题,从它纹路的清晰度看,可判断这个人当时手汗挺重,这种情况出现可能是因为天热,也可能是情绪激动。假定这指纹是作案人留的,与他在作案时的心理状态是相符合的。”
“现在,再来看这些痕迹的形成时间。如果是陈旧性指纹,随着汗液的挥发,不会如此清晰,所以指纹的清晰度可看做是对形成时间的一个证明。再者,指纹的位置和塑料布裂口形成之间的连带关系基本确定了,只需检查一下裂口是不是新鲜痕迹,就又可获得一个形成时间的证明。”
技术人员按照张春良的要求,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门帘上裂口的断面,证实这裂口是新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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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结果就有了。何承富离开砖厂已有一个星期,他的指纹却新出现在死者室内,你想,这说明了什么?”
技术人员对张春良的这一番推理分析心服口服,将鉴定结论改为“基本认定何承富是犯罪嫌疑人”。
后来,办案人员又提取到何承富的照片,与若干照片混杂,让搞个体运营长途汽车的那对夫妇辨认,他们也指认,11月18日晨6时左右抱小孩的乘车人即为何承富。
那天,何承富抱着孩子上午就赶到徐文英的小饭店,把孩子交给她处理。
第二天下午,徐文英告诉他,孩子卖了9000元,只能给你7000元,得留下2000元给孩子看病。何承富没说二话,接过7000元,又从中拿出400元交给徐文英,说300元是谢你两口子帮忙的,有100元是给你婆婆的。
害了两条人命卖掉一个孩子,何承富最终弄到手6600元人民币。
手里有了钱,何承富白天游逛,晚上搓麻,还到保定去看他那进了少管所的弟弟,但没见着。待他11月23日返回天津,听亲戚老乡都在说公安局的在找他,便感觉大事不好,坐上火车去了上海、杭州,又从那边给天津的老乡通过两次电话打探情况,中间还回过天津一趟,知道风声还紧,又去了上海……
警方循迹追踪,撒下法网。2000年12月6日,何承富在上海火车站被擒,当时他的口袋里还剩850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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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警方根据何承富的交代,于12月7日将张工头的儿子安全解救,将参与贩卖小孩的徐文英等四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
何承富在逃亡的日子里,强压着内心的恐慌,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公子哥儿,新衣新鞋,小分头梳得油光锃亮,手机,BP机,项链,金戒指,这些个他平时渴望的行头也都置办齐了……
6600元人民币满足了他不少欲望,给他带来了短暂的快乐。但为了这份满足,他也彻底地毁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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